002回魔宮，完婚！ (5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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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中庭。
林老爺氣得胡子都炸了，手裏的拐杖快速敲著地面，吼道：“何方妖孽，膽敢來我林府作亂！還不快給老夫下來！”
卿小可斜眼一看，冤有仇債有主，林清來了！
她坐起來，伸了個懶腰，眼皮被午後的陽光曬得沈，她瞇著眼睛，縱身跳下，落在林老爺面前。
“我找林公子，門房的小廝攔著我，出言辱罵我，忍無可忍之下，我只好自己進來了，真抱歉，打傷了你們幾個人。”卿小可對著林老爺恭敬地行禮。
“你是何人，竟然如此大膽，來人！”林老爺氣得快暈過去了，剩下最後一絲力氣，用力吼著：“快將此女拿下！”
“慢。”林清上前，擋在卿小可面前，面對著自己父親，拱手說：“父親，這是孩兒的好友，還請父親不要與她計較，都散了吧！”
他聽出了卿小可的聲音。
就算沒有聲音，她裸露在外的眉眼，也是在林清心裏百轉千回的，哪裏會認不出來。
林老爺氣得不輕，被人扶著走了。
林清轉過身，看著中庭摔得細碎的花盤，盯著卿小可，笑了笑；“我竟不知你如此調皮搗蛋。”
佩服，實在佩服。
卿小可佩服他裝傻的本領。
怎麽能當作什麽都沒有呢。
或許在林清的眼裏，卿鳳棲一直是傻白甜，傻到了姥姥家的那種。
“請吧，到茗香樓喝茶，可好?”林清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卿小可擡步便走，一絲扭捏的姿態也沒有。
林清心裏有些開心，這是走投無路了，來投靠我了。
柳家那樣的貧苦人家，怎麽能住得習慣。
看著她身上的粗布衣，腳上的布鞋，林清心裏有些難受。
若是乖乖跟著我，何須受這些苦。
穿過曲折的走廊，來到了一處開闊的花園，一個寬闊的人工湖赫然出現在眼前，湖中央建著兩層八角小樓。
一條九曲回腸一般的回廊蔓延在水面上，直通小樓。
卿小可不怕他，只管跟著他走。
林清頻頻回頭，看她如此乖巧，心中歡快。
來到小樓，茶香撲鼻而來，登上木階梯，上了二樓，正中央只有一張小矮桌，上面擺放著一套翡翠茶具，還有白玉棋盤。
香爐裏燃著上好的沈香。
深吸一口都覺著是奢侈的享受。
四周懸掛著美人圖。
卿小可一眼望過去，有些吃驚，這圖上的人，全是卿鳳棲。
在吃飯的，在梳妝的，在小樓椅窗的，在花園放風箏的，在院子裏練功的……
“畫得不好，不及你本人十分之一，坐。”林清在矮桌一邊坐下，擡了擡手，示意卿小可坐下。
卿小可看著這些畫作，心裏發毛。
角落裏，有兩個美婢，跪坐在小火爐旁，正在煮茶。
卿小可看著她們，心裏的毛漸漸成了刺。
這兩個婢女，都與卿鳳棲的容貌有八分相似。
還穿著與卿鳳棲一樣的衣袍。
真可怕。
“卿姑娘，你能來，清甚感欣慰。”林清接過婢女的茶，遞給卿小可。
卿小可說：“我要是你，就不會開心，應該害怕才是。”
林清在端茶的時候，偷偷轉動了桌下的小機關。
卿小可聽到有異動，還有水聲，立刻朝窗外望去。
通往小樓的回廊，沈到水裏去了。
這成了個困在湖中央的小樓。
進得來，出不去。
“主人，他耍詐，待我殺了他！”小黑氣憤道。
卿小可擡起手，阻止了小黑。
她註視著林清，問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想與你待久一些。”林清說。
“你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什麽嗎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這茶裏沒毒，你嘗一嘗，該是你喜歡的。”林清說。
“我不是來找你品茶的，林公子。”
“你為何蒙著臉？”林清說：“此地只有你我二人，可以將面紗摘下了。”
卿小可想了想，果斷地將面紗摘下來。
林清控制得很好，但看到她的臉上的傷，依然沒忍住，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，顫抖著雙唇，說：“沒關系，我訪遍天下名醫，定能將這疤去除。”
“林清，我問你，是不是你派人去殺徐祈然？”卿小可懶得再跟他走言情路線了，直接問。
“……”林清沒料到她會直接問出口，後背僵直了一會兒，他雙肩垂下，說：“是哪個卑鄙小人謠傳？”
“你不承認麽？”卿小可問。
林清沈默不語。
半晌，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卿小可。
“為何你就不肯給我一個機會！”他問。
“林清，你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及，尋常人心，最難也不過轉幾個彎兒就能進去，你的心裏有迷宮！”卿小可說：“我懶得跟你兜圈子，我只想聽你親口承認，是不是你幹的？”
“是。”林清說：“當時你拒絕我，我一時昏了頭，只覺得阻礙你我在一起的人都該死。”
“好。”卿小可點頭。
你承認就好。
“冷月娘的死，卿府小別院的大火，是不是你一手策劃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不是。”林清這回答得倒是幹脆，他甚至露出了輕蔑的神情。
“你與柳寒煙之間，有什麽交易？”卿小可問。
林清正直道：“你我兩家簽了退婚文書之後，她主動來找我，騙我說，有辦法讓你回心轉意，我便信了她，我並不知道，她所謂的辦法，是殺冷月娘，殺香兒，再嫁禍於你，你被趕出卿家之後，我才明白，原來這一切，都是她做的，我後悔沒早些看清她惡毒的嘴臉，便將她抓住，想讓你親自來審她，沒料到……”
“你說這些，有何憑據？”卿小可問。
卿鳳棲一直在不停的說:“不會的，寒煙不會害我的，不會的，一定是林公子胡說，小可，你別信他！”
“我先給她的銀兩之上，都有我林家的標記。”林清說：“她拿了我的錢財，總算是憑證了吧？”
“不會的！怎麽會這樣……”卿鳳棲感覺十分不好，她快接近崩潰的邊了。
她說：“小可，如果這一切，都是寒煙做的，那我們住在柳家，她那樣細心地照料，都是虛假的麽？我不信！林清說的太離譜了，寒煙殺了冷月娘便是了，為何要傷害香兒，香兒死得那樣慘……嗚嗚嗚嗚，我不信，我一個字也不信！”
卿小可卻很平靜。
她想，林清之所以會如此坦然說出這些，就是為了使卿鳳棲達到這樣的效果。
女人在瀕臨崩潰的時候，情感極度脆弱，這時候下手，簡直是手到擒來！
被最好的朋友背叛，容貌毀了，孤獨無助。
這時。
只要有個肩膀，就會依靠上去。
林清對卿鳳棲研究透徹了，他知道所有摧毀她心理防線的辦法，他能將她吃得死死的。
可他的算盤，終究是打錯了。
在他眼前坐著的，是卿鳳棲，又不全是！
對於卿小可而言，這是個很簡單的事，有恩報恩，有仇報仇！
“卿姑娘，你還好吧？”林清問。
他嘆了一聲，甚至大膽地抓住了卿小可的手，說：“柳寒煙那樣見錢眼開的卑鄙小人，百死不足惜，你不需要為她傷心。”
“我還好。”卿小可冷靜道。
林清怔住了。
事情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“多謝你告訴我這些，我很感激，這樣我少了很多麻煩，但是……”
平靜地道謝，接下來，卿小可用狐貍一般狡猾的眼神，盯著林清，冷冷地說：
“我這個人，素來是有仇必報的，你派人殺害徐祈然的事，該怎麽算呢？”
“嗯？”林清以為這事兒翻篇了。
一把鋒利的匕首，出現在了卿小可的手上。
隨即，八角小樓裏，傳出了林公子殺豬一般的慘叫聲……
216說不定有什麽苦衷
“得手，撤！”
卿小可飛快地圍上面紗，爬上小黑的背。
在他人的眼中，她飛出了八角樓，也飛過了寬廣的湖面，連輕功水上漂都沒有漂，像是一個神一般，徑直飛出了林府。
兩個美婢趴在窗邊，看著卿小可的身姿，暗自發呆。
林清捂著腿上的傷，他盯著自己的傷口，渾身發抖。
他的腿上還插著那把匕首。
林清動也不敢動。
他不敢相信，這竟然是怯弱溫柔的卿姑娘做的，她果敢決絕地插了自己一刀。
她插了自己一刀！
林清倒吸涼氣，吼道：“還楞著幹什麽，去請郎中！快啊！不許驚動老爺！快去！”
林公子的傷，驚動了林府上下，幾乎請來了滄洲所有的郎中。
傍晚時分，卿小可回到柳家，跟眾人圍坐在一起，吃著吳大娘的元宵。
吳大娘問柳郎中：“我跟寒煙雨煙回來的時候，在街上聽人說咧，林家公子受了重傷，全城的郎中都去了，誰要能保住林公子的腿，有重賞，你沒去啊？”
“我跟杏林堂的掌櫃說了，以後就不去杏林堂坐診了。”柳信喝著小酒，美滋滋地說：“連神醫弟子廖郎中都去了，這賞錢還能輪得上我麽？若是廖郎中也沒轍，那林公子就註定是瘸子咯。”
“為何啊？”吳大娘愁得兩條眉毛貼在一起了，“你是不是又賭錢去了，有人去杏林堂要債，被人趕出來了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”柳信悠然自得看著夕陽，笑瞇瞇道：“女人家，別管那麽多，你啊，只管一會兒帶著女兒出去，多猜些燈謎，把城隍廟的紅燈搶到，就行啦……”
卿小可慢吞吞地吃著元宵。
小黑在旁邊冷冷地說：“哼，主人，你下手輕了，照我說啊，他該死。”
徐祈然傷了腿，林清賠給他一條腿，不輕了。
做人別做絕。
卿小可想著，林清日後的日子，只怕不會好過，姬家現在是遇到了麻煩，無暇顧及他，回過神來豈能輕易放過他。
她心裏還惦記著另外的事。
“寒煙，給你吃吧。”卿小可把沒碰過的元宵，倒到柳寒煙碗裏，笑著問：“你不會嫌棄吧？”
柳寒煙面色有些僵硬，只麻木地說：“不會。”
“卿姑娘，一會兒你跟我們娘三兒去搶燈麽？”吳大娘興奮地問。
多個人多份力。
“嘖。”柳郎中將自己的煙桿子一敲，斜眼道：“你這婆娘，沒眼力見的，卿姑娘身子沒好，搶什麽燈，一會兒再被人擠壞嘍。”
“你傷還沒好，不好見人的。”柳寒煙輕聲說：“小朗說你下午出去了，去哪兒了？”
卿小可偷偷瞟了柳郎中一眼。
柳郎中又嘖了一聲，說：“莫問那麽多了，天色不早了，吃完了就趕緊出去吧，一會兒人山人海，就憑你們幾個，別說搶紅燈了，連那穗子都摸不到！”
“爹爹。”小朗膩了過去，說：“娘親跟姐姐去搶燈，爹爹帶著小朗去塔樓看煙火，行不行？”
這樣的請求，平日裏，一定會被柳郎中拒絕，他今日心情極佳，大手一拍，說：“好，爹爹帶你小朗去看煙火！”
“哎呀，這樣不行啊。”吳大娘說：“家裏就剩下卿姑娘一人了……怪冷清的……”
“沒事。”卿小可擡袖遮面，打了個哈欠，說：“我身子有些倦，一會兒就睡了，沒關系的，你們去吧。”
只有一個人才好呢。
這樣才能摸進柳寒煙的房裏，看看她私藏的那些銀子底下，是不是真的有林清說的記號。
再清點一下數目，是不是跟林清所說的一致。
無論是看煙火，還是搶燈，都要很晚才能結束。
時間很充裕。
送走了柳家的人，卿小可關上院門，站在小院裏，聞著草藥味，精神抖擻。
“小黑，幹活！”卿小可一聲令下，兩人立刻忙活開了。
小黑在門外把守，卿小可在屋裏找。
“小可，別找了，我相信寒煙是清白的，林清定是胡說八道。”卿鳳棲抽泣道。
無論如何，她都不敢相信，自己的好朋友，竟然會……
“寒煙住在卿府的時候，我們也沒虧待她，她沒理由害我啊……”卿鳳棲傷心極了。
那種傷心，宛若天塌了，過去那些年付出的情感，都成了泡影。
任何人也接受不了。
卿小可說：“你是害怕看到證據，這樣你就再也不能騙自己了，我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！香兒不僅是你的丫頭，我也將她當成親人，你忍心看她蒙受不白之冤？”
“若真是寒煙做的，你要殺了她麽？”卿鳳棲哭得沒聲了，幾乎要斷氣。
“找到了！”卿小可雙眼發亮。
打開籠箱隔層的同時，她的臉被白銀照得通亮。
這裏藏著的銀子，數量多得超乎了她的預料。
她一把抓起幾錠銀子，發現背後確實有林家的記號，可不全是。
還有很多沒有記號的。
柳寒煙哪兒來的那麽多銀子？
除了林清，難不成還有人重金收買了她？
卿鳳棲再也沒聲了。
她被眼前的銀子打擊得說不出話。
除了難過和哭泣，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。
“小可，先問清楚吧。”卿鳳棲說：“說不定寒煙有什麽苦衷。”
卿小可拉開門。
“主人，找到了嗎？”小黑問。
“找到了。”
“那我去殺了她。”小黑說。
卿小可攔住他。
“主人，真相大白，看不出她如此歹毒，竟然想將主人置於死地。”小黑憤憤不平道：“那晚若不是徐師傅反應及時，您說不定就要被燒成黑炭了。”
小黑思路一轉，接著說：“也不一定，主人命大，或許我跟徐師傅趕不到，尹師傅也會將您救出來的。”
“尹休麽？”卿小可驚奇道：“這裏面有尹休什麽事？他住得那樣遠，哪怕是整個卿府都燒起來，他也不一定知道吧！何況那個時間，他應該睡了。”
從卿府出來，就再也沒見過尹休，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。
只怕也被趕出來了吧。
聽到小黑說，初七那晚，尹休拼命沖進火場，卿小可心中有些感動。
尹休就像是一塊用火爐都烤不化的冰塊，竟然會如此熱心？
平常練功的時候，就沒少挨他的打，不知道的，還以為是仇人呢。
他沖進火場裏救人。
那該是什麽場面……
真稀奇。
不過從今往後，應該再也見不到了吧。
217你都幹了些什麽
深夜，柳家人興高采烈地回來時，卿小可已經睡了。
二妹柳雨煙手裏捧著紅燈，笑得合不攏嘴。
柳寒煙背上是熟睡的弟弟。
她站在院子裏，擡眼看到卿小可的房間熄了燈，心緒有些不安。
“把小朗給我，我帶著他睡，你們去搶燈也累了，回房，早些睡吧。”吳大娘接過兒子，抱回房。
柳寒煙踟躇許久，終於走到卿小可的窗邊，敲了敲窗框，輕聲問：“鳳棲，你睡了嗎？”
仿佛不聽到裏面人的聲音，總是放不下。
“唔……”卿小可翻了個身，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：“回來了啊……”
“你獨自在家，沒什麽事吧？”柳寒煙問。
兩人隔著窗戶。
卿小可坐起來，眼神銳利地盯著那窗戶紙。
寒煙，現在你我之間，也只剩下這層沒捅破的紙了。
既然能為了錢加害我，又何苦擔心。
“沒事，夜深了，你去睡吧。”卿小可說。
今夜沒什麽事，但明日就難說了。
柳寒煙懷揣著心事，回到房間。
她跟妹妹擠在一張床榻上，日子久了，卻也習慣了。
妹妹捧著那盞紅燈，喜滋滋地說：“姐姐，今年你定能覓得佳婿！我還是第一次親手摸到這紅燈呢……你可真厲害，那麽多人同時起身去搶，被姐姐搶到了！”
這還是妹妹眼中第一次露出佩服的神情。
柳寒煙有些感動，卻不是十分開心。
“姐姐，你為何愁眉苦臉的呀？”柳雨煙爬過來，替她梳頭：“貧苦人家的姑娘搶得紅燈，在滄洲，可是十多年來的頭一回，那些貴族小姐那麽多幫手，都搶不到，姐姐你真厲害，你瞧瞧我們捧著紅燈回來的路上，多少人羨慕得要死呢……你不開心麽？”
柳寒煙轉眼，看著擺放在桌上的紅燈。
精致的花燈，與這屋裏簡陋的裝飾格格不入，看著就不像是她該擁有的。
確實這燈也不該是她的。
柳寒煙清楚得記得，在自己起身搶燈的那一瞬，有一股巨大的風，硬生生改變了紅燈的方向，似乎是迎頭砸向了她。
這股氣息，她感覺熟悉，紅燈入懷之時，眾人都在歡呼，只有她一人，楞楞地望向城隍廟的上空，恐懼感襲上心頭，甚至打了個寒顫。
來了！
她知道，是那些人來了！
這些日子，她沒有按照約定傳消息，他們親自來了！
他們沒有現身，只是以這種方式來提醒她，莫要忘記。
這世上沒有白得的錢財。
柳寒煙心裏被塞入了大團的雪，眼前也蒙上了大霧，即害怕又迷茫。
“姐姐，你在想什麽？”柳雨煙推了一下姐姐：“我剛才不小心扯斷了你的發絲，你也不覺得疼麽？”
柳寒煙起身，披起了外袍，說：“你先睡吧。”
“那麽晚了，你到何處去？”妹妹不解道。
“我去與爹娘說話。”柳寒煙下定了決心，走出了小房間。
她到廚房燒了一盤洗腳水，端著走到了爹娘房間。
走到窗邊，她聽到裏面傳來細碎的談話聲，就停住了腳步。
吳大娘壓低聲問：“柳郎，你今日到底是怎麽了？喝醉了酒，一個勁對著卿姑娘笑，我看著都慎得慌，以後可不許這樣無理了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柳郎中抱著兒子，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背，哄著他睡。
“當著孩子們的面，我沒好問，你說你不在杏林堂幹了，是真的麽？”吳大娘擔憂地問：“今後如何養活這一大家人？”
柳郎中看著妻子唉聲嘆氣的模樣，心情堵得慌，他拉著妻子的手，往她手心裏塞了一個物件。
吳大娘不認得字，但這樣的紙，她是見過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她稍稍有些激動：“難不成……”
難不成是把醫館給贖回來了麽？
片刻的興奮過後，她又犯愁了：“你哪兒來那麽多銀子，賭場那些人，可不會輕易將醫館的地契還給你，是不是又去賭了？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麽？”
柳郎中搖頭晃腦地笑：“你啊，就是頭發長見識短，連字都不認得幾個，這不是咱祖上留下的醫館，這是我們自己的醫館，有了這鋪子，往後啊，咱們柳家醫館的招牌，就能重新掛起來啦，賺了銀子，贖回原先的醫館，指日可待啦。”
吳大娘將那地契抓得緊緊地，她眼角裏泛著淚光，掐了掐自己，疼得笑了：“哎呀，不是做夢啊，你沒誑我？”
“我誑你作甚！”柳郎中笑著說：“原本想等張羅開了，再告訴你，再告訴孩子們，你這婆娘，不依不饒的！你先高興高興，別告訴寒煙。”
“為何？”吳大娘說：“你這地契，該不是騙來的……”
“你個蠢婆娘，你不是覺得我總對卿姑娘笑不妥麽，就不會好好想想，我無緣無故對她笑，我瘋了不成？”柳郎中說：“我早年是做了混蛋事，連累了這個家，那也是被人給害啦，把我想成什麽小人了你，讓你別告訴寒煙，是卿姑娘的意思，她說啊……寒煙性子強，怕她誤會了是施舍，說是要自己找個機會給她說，你可記緊了啊！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吳大娘捂著自己的嘴，眼眶裏全是淚：“這是卿姑娘，她……哎……她剛被卿家趕出來，自己還無處可依，她竟然為我們做到了這份上，卿姑娘是個好人啊，外面那些傳聞，全是胡說的！這些日子我看出來啦，她再怎麽氣，也不會動手殺那冷頭牌，不會殺自己弟弟……”
“誰說無處可依，我柳信活一天，只要她不嫌棄，我柳家她想住多久便住著，就當多養了個女兒罷！”柳郎中眼眶也紅了。
吳大娘低頭，默默垂淚。
“你……你哭什麽！”柳郎中捏著她的手心，說：“這是好事啊！”
“是啊，是好事！”吳大娘破涕為笑，興奮地說：“寒煙在城隍廟搶到紅燈了！今後我柳家，便全是好事了！真好啊……”
柳寒煙在門外聽著，雙手僵硬，端著那盤水，漸漸端不穩了。
她緩緩地蹲下，將水盤放在身前，將頭埋進自己的膝蓋之中，咬著手背，默默地流淚。
“柳寒煙，你都做了些什麽……”她罵著自己。
她本想進去，把自己私藏的那些銀子都交給爹爹，讓他去賭場把祖傳的醫館贖回來。
只要把祖傳的醫館贖回來，日子就會好起來的，她就不用處處看人臉色，不用受人欺負了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
那個人！
他就會高看自己一眼了。
他就不會用那雙冷如冰刀的眼眸，垂憐望向自己，冷冷地說：“你這樣的貧賤丫頭，又醜又弱，我十輩子也看不上，滾吧！”
醜已是無法改變，至少貧賤還能努力去改一改。
至少，柳家醫館在爺爺那輩，也是響當當的呀。
他也不過是個教人習武的師傅，也好不到哪兒去？
他看她的眼神，總是那麽不一樣，不就因為她是卿家小姐麽。
現在她什麽也不是了，她臉上的疤，永遠也好不了了。
夠了。
柳寒煙端著已經冷掉的洗腳水，回到了後院的柴房。
她吹了幾聲口哨，天邊出現了一只純黑色的烏鴉。
那鳥兒與別的烏鴉不同，它的眼珠，是純正的墨綠色，在暗夜裏特別亮，猶如一顆油亮的綠水晶。
柳寒煙將寫好的小紙團綁在烏鴉的腿上，將它放飛了。
結束吧，一切因我而起，也該由我來結束。
她堅定地想著。
她以為這一切，做得天衣無縫，神不知鬼不覺，卻不知道，從她走出房間的那一刻，卿小可的眼珠子，就死死地盯著她了。
218我的命，值幾兩呢？
“主人，那麽多天過去了，怎麽還沒動靜？”
某個閑暇的午後，卿小可躺在院子裏的躺椅曬太陽，小黑在她耳邊低聲說。
“今日她跟著吳大娘出去了，該不會是去跟那幕後之人見面吧？”小黑說：“要不然我跟著她出去？”
“吳大娘說了，是去早市趕集，學院還有半個多月就開學了，去買料子，給我們做新衣裳。”卿小可淡定道。
“主人，你昨夜跟我說的，要試探她，你打算何時行動啊？”小黑問。
卿小可說：“靜候時機啊，你是不是閑得沒事幹了？把院子打掃幹凈，把沒曬的草藥端到屋頂上去曬，再把後院的柴劈了……然後再……”
小黑如旋風一般，掃蕩過院子，很快就打掃幹凈了。
裝滿藥材的竹匾，整齊擺放著，在屋頂上擺滿了。
卿小可瞪大了眼睛給望風，謹防無辜的鄰居走過，看到滿院子的竹匾自己飄起來，嚇得腦溢血。
午後，吳大娘帶著孩子們回來了。
看到院裏的活都幹好了，水缸裏的水也打滿了，廚房裏的柴也劈好了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“卿姑娘，這些活兒你不用幹，你在我們家裏是客……”她皺著眉頭，整個人都不好了，她說：“下次我可不敢留你一個人在家裏。”
卿小可說：“沒什麽，都是小事，大娘您也不用跟我客氣，我白吃白住也過意不去。”
反正也不是自己幹的。
小黑倒是累壞了，蔫蔫地坐在屋檐上。
卿小可一直在指使他幹活，省得他總是嘮叨，像是被徐祈然傳染了不說垃圾話就會死的病一般。
“卿姐姐，我們才出去那麽些功夫，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？”小朗指著屋頂的竹匾，說：“那麽高，你怎麽上去的呀？”
“用梯子啊，小笨蛋。”卿小可揉著他的頭，問：“去集市買了什麽好吃的？”
“可我們家沒有梯子啊。”柳雨煙拿著一包糕點，遞給卿小可，說：“喏，這是你最喜歡吃的，娘親在那點心鋪前來回走了兩趟，最終才咬了牙給你買的呢。”
“我管鄰居家借的梯子。”卿小可笑呵呵地說著，打開包點心的油紙，只吃了一塊，剩下的分給他們。
差點露餡了。
“卿姑娘，你到我屋裏來一趟……”吳大娘雙手捧著一個布包，笑盈盈地說：寒煙，雨煙，你們也來。
“好。”卿小可從躺椅上起來。
她掃了一眼柳寒煙，一直等待的時機，終於到了！
“這些是我剛才去集市選的布料還有繡樣。”吳大娘把布包攤在桌上，帶著一些羞赧，她用眼角偷偷瞟著卿小可，說：“卿姑娘，我知道這樣的料子，你定是看不上，但……你的鞋底磨破了，我想給你做雙新鞋，再做兩件睡覺穿的寢衣，就要去學院了，我也沒什麽能給你做的，我的繡工還行，針線活也挺好，雖然比不了……”
卿小可笑著打斷她，只說：“我覺得這些料子挺好的，不過，我一個人穿不了那麽多吧？”
若不打斷她，或許她會一直說這些不好意思的話，說到天黑。
“你先挑，你挑剩下的花樣，留給寒煙雨煙。”吳大娘看她沒有嫌棄的樣子，心情放松了許多，說：“將襪子脫了吧，我給你量腳長……”
卿小可說：“雨煙先挑吧，年紀小的先挑。”
柳雨煙感激地望向她，真的麽？
這是真的麽？
從來沒有哪一次，是可以先選的，從來都是用姐姐剩下的。
作為一個家的老二，或許旁人不覺得，能在姐姐面前挑選花樣，已經是很開心的事了。
“娘親，我喜歡這荷花魚。”柳雨煙壯著膽子說了。
“不懂事！”柳寒煙瞪了妹妹一眼。
等三人都選完了，卿小可摸著那繡樣，有意無意地說：“吳大娘，您方才說您的針線活很好呢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吳大娘笑得眼睛瞇起來。
幾個姑娘圍著她，給她絞線，給她穿針，不知多幸福。
卿小可接著話茬，說：“快到花朝節了，不如，明日您去買幾匹上好的緞子，給我們三個每人做一身百花襦裙吧？到時候我們姐妹三人一起去踏青賞紅，豈不是賞心悅目？”
“這……”吳大娘遲疑了。
一向懂禮的卿姑娘，怎會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。
作為一個樸實的農婦，她的臉瞬間就紅了，答應也不是，拒絕更不知從何說起。
幾匹上好的緞子，這就頂他們一家一年的夥食了。
“吳大娘，好不好？”卿小可笑瞇瞇地說：“您看五十兩銀子夠不夠？”
“這……”吳大娘手上的活停了下來，為難道：“可現下我拿不出五十兩銀子。”
“我給你啊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我聽說雨煙的生辰，恰是花朝節，算我給她的生辰禮物，如何？”
“真的麽？”柳雨煙高興得跳起來。
“卿姑娘，別開玩笑了。”吳大娘說：“你被卿府趕出來，身無分文，來到我們家的時候，身上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，哪裏拿得出五十兩銀子呢。”
在吳大娘心裏，給了柳郎中的那間鋪子，只怕是她的保命錢了。
卿小可說：“有的，吳大娘，你可別小看我哦，我有許多銀子的，寒煙，你說是吧？是時候拿出來用了……”
“嗯？”柳寒煙驚出了一身冷汗，這是在說什麽呢！
“吳大娘，我聽說您把寒煙私藏的銀子繳了，放在你的籠箱裏保管了，對吧？”卿小可問。
柳寒煙的臉色煞白。
她怎麽會知道那筆銀子！
“那是我在卿府的時候，交給寒煙保管的，她答應了我，不告訴任何人，所以您問她，她當然不會說了。”卿小可說：“現在風頭也過了，可以拿出來花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啊……”吳大娘放松許多，說：“我說呢，寒煙這丫頭，不偷不搶的，哪兒來那麽多銀兩，無論我怎麽逼她，怎麽打她，她都不肯說，這回真相大白了。”
“一直住在你們家，我心裏過意不去，給你們錢，你們也一定不肯收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我被卿家趕出來，也該計劃我往後的事了，我先前沒想好怎麽花那筆錢，這幾天我想了許多，還是要再置一間小院子，否則我當真是無家可依，大娘，您把銀子全拿出來給我吧！”
卿小可井井有味地計劃著銀兩的使用。
吳大娘也幫著想了許多。
因為卿小可能說出準確的銀兩數量，所有人都理所應當覺得銀子就是她的。
兩人談話的時候，柳寒煙的臉色如死灰一般。
“不行！”她尖叫道。
突然一聲尖叫，將氣氛拉低到冰點。
柳雨煙被她嚇得抖了一下。
姐姐這是怎麽了？
突然就瘋了。
“誰也不許動那些銀子。”柳寒煙嚴肅地說。
直到卿小可盯著她，笑瞇瞇地問：“為何啊？寒煙，這是我的銀子，我這條命，也就值這些錢了，我想怎麽用，就能怎麽用，這才對吧？”
“不對不對不對！”柳寒煙哆嗦著，拼命搖頭，再多的道理，她也說不出來。
她看著卿小可，眼淚一直流。
吳大娘和柳雨煙看著這一幕，都有些吃驚。
這突然間，是怎麽了？
柳寒煙受不了卿小可尖銳的眼神。
“這是我的銀子。”
“我這條命，也就值這些銀子了。”
她知道了。
全知道了。
柳寒煙想要辯解，卻發現自己無力去辯解。
即使此刻後悔了，知道錯了，也無法挽回。
她撲過去，一把摟住卿小可，喃喃道：“你不用去買房子搬出去，你就住在此處，我舍不得你……”
原來是這樣？
吳大娘松了一口氣。
“是啊，卿姑娘，寒煙說得在理，你一個人就算買了房子，也還是冷清，不如就將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吧？”
“好吧，我再想想。”卿小可平靜地笑著，說：“您先把銀子給我，我自己管著，可好啊？”
吳大娘連連點頭，溫和道：“自然好啊，我窮慣了，那麽多銀子放在我手裏，我還有些難受呢，天天掛在心上……不過銀子啊，總會花光的，日子還長，還是要省著花，百花襦裙便算啦，太破費。”
她站起來，拍了拍身上的碎布和線頭，走到床底下，拉出一個籠箱。
她縫了一個小布袋，把銀子裝在裏面。
拖出來的時候，有些吃力。
卿小可趕緊過去幫她。
柳寒煙看著這一幕，心裏有成千上萬的跳蚤在跳。
不行，這樣不行！
她暗暗地動了心思。
219夜會幕後黑手
當晚。
柳寒煙立刻發了第二封密信出去。
當那烏鴉飛走的那一刻，她心裏的大石也隨著落下了。
她做了決定，要結束這一切。
等一切都平息了，再回來向鳳棲磕頭請罪。
“主人，她又送信出去了。”小黑回來，興奮地說：“我看到她寫字條了，說是要見面，今夜寅時，城郊上虞坡小竹林！”
“知道了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沒有我的命令，你千萬不能輕舉妄動，明白麽？”
小黑乖巧地點頭。
“出去吧，我要睡了！”卿小可說：“出去的時候，把燭火熄了。”
什麽？要睡？
小黑瞪圓了眼睛，低聲說：“主人，今夜她要與幕後之人會面，若是跟著她，定能知道幕後黑手是何人，你要睡了？”
問題是，還睡得著？
卿小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，說：“現在離寅時還有三個時辰，你急什麽！”
“那我出去了。”小黑看她的確是累了，低著頭從窗戶飄出去。
他要去盯著柳寒煙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“小可，算了吧。”卿鳳棲說：“我也沒受傷，我始終覺得，寒煙不會真的害我，她是我在學院裏惟一的朋友啊……”
對於卿鳳棲而言，柳寒煙確實是在世上惟一的知心人。
至少她是這樣想。
每每想到寒煙要害自己，她的心就跟著抽痛。
卿小可對於這樣的心疼，能感受到，但無法感同身受。
她暗暗的想：為何要定在寅時。
那個時間，是人最疲倦的時候。
若是白天勞作辛苦，這個時間就算是打雷也不會醒來。
為了避人耳目，也不用非要選這樣的時辰。
柳寒煙到底想幹什麽。
不變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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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老爺氣得胡子都炸了，手裏的拐杖快速敲著地面，吼道：“何方妖孽，膽敢來我林府作亂！還不快給老夫下來！”
卿小可斜眼一看，冤有仇債有主，林清來了！
她坐起來，伸了個懶腰，眼皮被午後的陽光曬得沈，她瞇著眼睛，縱身跳下，落在林老爺面前。
“我找林公子，門房的小廝攔著我，出言辱罵我，忍無可忍之下，我只好自己進來了，真抱歉，打傷了你們幾個人。”卿小可對著林老爺恭敬地行禮。
“你是何人，竟然如此大膽，來人！”林老爺氣得快暈過去了，剩下最後一絲力氣，用力吼著：“快將此女拿下！”
“慢。”林清上前，擋在卿小可面前，面對著自己父親，拱手說：“父親，這是孩兒的好友，還請父親不要與她計較，都散了吧！”
他聽出了卿小可的聲音。
就算沒有聲音，她裸露在外的眉眼，也是在林清心裏百轉千回的，哪裏會認不出來。
林老爺氣得不輕，被人扶著走了。
林清轉過身，看著中庭摔得細碎的花盤，盯著卿小可，笑了笑；“我竟不知你如此調皮搗蛋。”
佩服，實在佩服。
卿小可佩服他裝傻的本領。
怎麽能當作什麽都沒有呢。
或許在林清的眼裏，卿鳳棲一直是傻白甜，傻到了姥姥家的那種。
“請吧，到茗香樓喝茶，可好?”林清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卿小可擡步便走，一絲扭捏的姿態也沒有。
林清心裏有些開心，這是走投無路了，來投靠我了。
柳家那樣的貧苦人家，怎麽能住得習慣。
看著她身上的粗布衣，腳上的布鞋，林清心裏有些難受。
若是乖乖跟著我，何須受這些苦。
穿過曲折的走廊，來到了一處開闊的花園，一個寬闊的人工湖赫然出現在眼前，湖中央建著兩層八角小樓。
一條九曲回腸一般的回廊蔓延在水面上，直通小樓。
卿小可不怕他，只管跟著他走。
林清頻頻回頭，看她如此乖巧，心中歡快。
來到小樓，茶香撲鼻而來，登上木階梯，上了二樓，正中央只有一張小矮桌，上面擺放著一套翡翠茶具，還有白玉棋盤。
香爐裏燃著上好的沈香。
深吸一口都覺著是奢侈的享受。
四周懸掛著美人圖。
卿小可一眼望過去，有些吃驚，這圖上的人，全是卿鳳棲。
在吃飯的，在梳妝的，在小樓椅窗的，在花園放風箏的，在院子裏練功的……
“畫得不好，不及你本人十分之一，坐。”林清在矮桌一邊坐下，擡了擡手，示意卿小可坐下。
卿小可看著這些畫作，心裏發毛。
角落裏，有兩個美婢，跪坐在小火爐旁，正在煮茶。
卿小可看著她們，心裏的毛漸漸成了刺。
這兩個婢女，都與卿鳳棲的容貌有八分相似。
還穿著與卿鳳棲一樣的衣袍。
真可怕。
“卿姑娘，你能來，清甚感欣慰。”林清接過婢女的茶，遞給卿小可。
卿小可說：“我要是你，就不會開心，應該害怕才是。”
林清在端茶的時候，偷偷轉動了桌下的小機關。
卿小可聽到有異動，還有水聲，立刻朝窗外望去。
通往小樓的回廊，沈到水裏去了。
這成了個困在湖中央的小樓。
進得來，出不去。
“主人，他耍詐，待我殺了他！”小黑氣憤道。
卿小可擡起手，阻止了小黑。
她註視著林清，問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想與你待久一些。”林清說。
“你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什麽嗎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這茶裏沒毒，你嘗一嘗，該是你喜歡的。”林清說。
“我不是來找你品茶的，林公子。”
“你為何蒙著臉？”林清說：“此地只有你我二人，可以將面紗摘下了。”
卿小可想了想，果斷地將面紗摘下來。
林清控制得很好，但看到她的臉上的傷，依然沒忍住，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，顫抖著雙唇，說：“沒關系，我訪遍天下名醫，定能將這疤去除。”
“林清，我問你，是不是你派人去殺徐祈然？”卿小可懶得再跟他走言情路線了，直接問。
“……”林清沒料到她會直接問出口，後背僵直了一會兒，他雙肩垂下，說：“是哪個卑鄙小人謠傳？”
“你不承認麽？”卿小可問。
林清沈默不語。
半晌，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卿小可。
“為何你就不肯給我一個機會！”他問。
“林清，你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及，尋常人心，最難也不過轉幾個彎兒就能進去，你的心裏有迷宮！”卿小可說：“我懶得跟你兜圈子，我只想聽你親口承認，是不是你幹的？”
“是。”林清說：“當時你拒絕我，我一時昏了頭，只覺得阻礙你我在一起的人都該死。”
“好。”卿小可點頭。
你承認就好。
“冷月娘的死，卿府小別院的大火，是不是你一手策劃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不是。”林清這回答得倒是幹脆，他甚至露出了輕蔑的神情。
“你與柳寒煙之間，有什麽交易？”卿小可問。
林清正直道：“你我兩家簽了退婚文書之後，她主動來找我，騙我說，有辦法讓你回心轉意，我便信了她，我並不知道，她所謂的辦法，是殺冷月娘，殺香兒，再嫁禍於你，你被趕出卿家之後，我才明白，原來這一切，都是她做的，我後悔沒早些看清她惡毒的嘴臉，便將她抓住，想讓你親自來審她，沒料到……”
“你說這些，有何憑據？”卿小可問。
卿鳳棲一直在不停的說:“不會的，寒煙不會害我的，不會的，一定是林公子胡說，小可，你別信他！”
“我先給她的銀兩之上，都有我林家的標記。”林清說：“她拿了我的錢財，總算是憑證了吧？”
“不會的！怎麽會這樣……”卿鳳棲感覺十分不好，她快接近崩潰的邊了。
她說：“小可，如果這一切，都是寒煙做的，那我們住在柳家，她那樣細心地照料，都是虛假的麽？我不信！林清說的太離譜了，寒煙殺了冷月娘便是了，為何要傷害香兒，香兒死得那樣慘……嗚嗚嗚嗚，我不信，我一個字也不信！”
卿小可卻很平靜。
她想，林清之所以會如此坦然說出這些，就是為了使卿鳳棲達到這樣的效果。
女人在瀕臨崩潰的時候，情感極度脆弱，這時候下手，簡直是手到擒來！
被最好的朋友背叛，容貌毀了，孤獨無助。
這時。
只要有個肩膀，就會依靠上去。
林清對卿鳳棲研究透徹了，他知道所有摧毀她心理防線的辦法，他能將她吃得死死的。
可他的算盤，終究是打錯了。
在他眼前坐著的，是卿鳳棲，又不全是！
對於卿小可而言，這是個很簡單的事，有恩報恩，有仇報仇！
“卿姑娘，你還好吧？”林清問。
他嘆了一聲，甚至大膽地抓住了卿小可的手，說：“柳寒煙那樣見錢眼開的卑鄙小人，百死不足惜，你不需要為她傷心。”
“我還好。”卿小可冷靜道。
林清怔住了。
事情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“多謝你告訴我這些，我很感激，這樣我少了很多麻煩，但是……”
平靜地道謝，接下來，卿小可用狐貍一般狡猾的眼神，盯著林清，冷冷地說：
“我這個人，素來是有仇必報的，你派人殺害徐祈然的事，該怎麽算呢？”
“嗯？”林清以為這事兒翻篇了。
一把鋒利的匕首，出現在了卿小可的手上。
隨即，八角小樓裏，傳出了林公子殺豬一般的慘叫聲……
216說不定有什麽苦衷
“得手，撤！”
卿小可飛快地圍上面紗，爬上小黑的背。
在他人的眼中，她飛出了八角樓，也飛過了寬廣的湖面，連輕功水上漂都沒有漂，像是一個神一般，徑直飛出了林府。
兩個美婢趴在窗邊，看著卿小可的身姿，暗自發呆。
林清捂著腿上的傷，他盯著自己的傷口，渾身發抖。
他的腿上還插著那把匕首。
林清動也不敢動。
他不敢相信，這竟然是怯弱溫柔的卿姑娘做的，她果敢決絕地插了自己一刀。
她插了自己一刀！
林清倒吸涼氣，吼道：“還楞著幹什麽，去請郎中！快啊！不許驚動老爺！快去！”
林公子的傷，驚動了林府上下，幾乎請來了滄洲所有的郎中。
傍晚時分，卿小可回到柳家，跟眾人圍坐在一起，吃著吳大娘的元宵。
吳大娘問柳郎中：“我跟寒煙雨煙回來的時候，在街上聽人說咧，林家公子受了重傷，全城的郎中都去了，誰要能保住林公子的腿，有重賞，你沒去啊？”
“我跟杏林堂的掌櫃說了，以後就不去杏林堂坐診了。”柳信喝著小酒，美滋滋地說：“連神醫弟子廖郎中都去了，這賞錢還能輪得上我麽？若是廖郎中也沒轍，那林公子就註定是瘸子咯。”
“為何啊？”吳大娘愁得兩條眉毛貼在一起了，“你是不是又賭錢去了，有人去杏林堂要債，被人趕出來了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”柳信悠然自得看著夕陽，笑瞇瞇道：“女人家，別管那麽多，你啊，只管一會兒帶著女兒出去，多猜些燈謎，把城隍廟的紅燈搶到，就行啦……”
卿小可慢吞吞地吃著元宵。
小黑在旁邊冷冷地說：“哼，主人，你下手輕了，照我說啊，他該死。”
徐祈然傷了腿，林清賠給他一條腿，不輕了。
做人別做絕。
卿小可想著，林清日後的日子，只怕不會好過，姬家現在是遇到了麻煩，無暇顧及他，回過神來豈能輕易放過他。
她心裏還惦記著另外的事。
“寒煙，給你吃吧。”卿小可把沒碰過的元宵，倒到柳寒煙碗裏，笑著問：“你不會嫌棄吧？”
柳寒煙面色有些僵硬，只麻木地說：“不會。”
“卿姑娘，一會兒你跟我們娘三兒去搶燈麽？”吳大娘興奮地問。
多個人多份力。
“嘖。”柳郎中將自己的煙桿子一敲，斜眼道：“你這婆娘，沒眼力見的，卿姑娘身子沒好，搶什麽燈，一會兒再被人擠壞嘍。”
“你傷還沒好，不好見人的。”柳寒煙輕聲說：“小朗說你下午出去了，去哪兒了？”
卿小可偷偷瞟了柳郎中一眼。
柳郎中又嘖了一聲，說：“莫問那麽多了，天色不早了，吃完了就趕緊出去吧，一會兒人山人海，就憑你們幾個，別說搶紅燈了，連那穗子都摸不到！”
“爹爹。”小朗膩了過去，說：“娘親跟姐姐去搶燈，爹爹帶著小朗去塔樓看煙火，行不行？”
這樣的請求，平日裏，一定會被柳郎中拒絕，他今日心情極佳，大手一拍，說：“好，爹爹帶你小朗去看煙火！”
“哎呀，這樣不行啊。”吳大娘說：“家裏就剩下卿姑娘一人了……怪冷清的……”
“沒事。”卿小可擡袖遮面，打了個哈欠，說：“我身子有些倦，一會兒就睡了，沒關系的，你們去吧。”
只有一個人才好呢。
這樣才能摸進柳寒煙的房裏，看看她私藏的那些銀子底下，是不是真的有林清說的記號。
再清點一下數目，是不是跟林清所說的一致。
無論是看煙火，還是搶燈，都要很晚才能結束。
時間很充裕。
送走了柳家的人，卿小可關上院門，站在小院裏，聞著草藥味，精神抖擻。
“小黑，幹活！”卿小可一聲令下，兩人立刻忙活開了。
小黑在門外把守，卿小可在屋裏找。
“小可，別找了，我相信寒煙是清白的，林清定是胡說八道。”卿鳳棲抽泣道。
無論如何，她都不敢相信，自己的好朋友，竟然會……
“寒煙住在卿府的時候，我們也沒虧待她，她沒理由害我啊……”卿鳳棲傷心極了。
那種傷心，宛若天塌了，過去那些年付出的情感，都成了泡影。
任何人也接受不了。
卿小可說：“你是害怕看到證據，這樣你就再也不能騙自己了，我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！香兒不僅是你的丫頭，我也將她當成親人，你忍心看她蒙受不白之冤？”
“若真是寒煙做的，你要殺了她麽？”卿鳳棲哭得沒聲了，幾乎要斷氣。
“找到了！”卿小可雙眼發亮。
打開籠箱隔層的同時，她的臉被白銀照得通亮。
這裏藏著的銀子，數量多得超乎了她的預料。
她一把抓起幾錠銀子，發現背後確實有林家的記號，可不全是。
還有很多沒有記號的。
柳寒煙哪兒來的那麽多銀子？
除了林清，難不成還有人重金收買了她？
卿鳳棲再也沒聲了。
她被眼前的銀子打擊得說不出話。
除了難過和哭泣，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。
“小可，先問清楚吧。”卿鳳棲說：“說不定寒煙有什麽苦衷。”
卿小可拉開門。
“主人，找到了嗎？”小黑問。
“找到了。”
“那我去殺了她。”小黑說。
卿小可攔住他。
“主人，真相大白，看不出她如此歹毒，竟然想將主人置於死地。”小黑憤憤不平道：“那晚若不是徐師傅反應及時，您說不定就要被燒成黑炭了。”
小黑思路一轉，接著說：“也不一定，主人命大，或許我跟徐師傅趕不到，尹師傅也會將您救出來的。”
“尹休麽？”卿小可驚奇道：“這裏面有尹休什麽事？他住得那樣遠，哪怕是整個卿府都燒起來，他也不一定知道吧！何況那個時間，他應該睡了。”
從卿府出來，就再也沒見過尹休，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。
只怕也被趕出來了吧。
聽到小黑說，初七那晚，尹休拼命沖進火場，卿小可心中有些感動。
尹休就像是一塊用火爐都烤不化的冰塊，竟然會如此熱心？
平常練功的時候，就沒少挨他的打，不知道的，還以為是仇人呢。
他沖進火場裏救人。
那該是什麽場面……
真稀奇。
不過從今往後，應該再也見不到了吧。
217你都幹了些什麽
深夜，柳家人興高采烈地回來時，卿小可已經睡了。
二妹柳雨煙手裏捧著紅燈，笑得合不攏嘴。
柳寒煙背上是熟睡的弟弟。
她站在院子裏，擡眼看到卿小可的房間熄了燈，心緒有些不安。
“把小朗給我，我帶著他睡，你們去搶燈也累了，回房，早些睡吧。”吳大娘接過兒子，抱回房。
柳寒煙踟躇許久，終於走到卿小可的窗邊，敲了敲窗框，輕聲問：“鳳棲，你睡了嗎？”
仿佛不聽到裏面人的聲音，總是放不下。
“唔……”卿小可翻了個身，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：“回來了啊……”
“你獨自在家，沒什麽事吧？”柳寒煙問。
兩人隔著窗戶。
卿小可坐起來，眼神銳利地盯著那窗戶紙。
寒煙，現在你我之間，也只剩下這層沒捅破的紙了。
既然能為了錢加害我，又何苦擔心。
“沒事，夜深了，你去睡吧。”卿小可說。
今夜沒什麽事，但明日就難說了。
柳寒煙懷揣著心事，回到房間。
她跟妹妹擠在一張床榻上，日子久了，卻也習慣了。
妹妹捧著那盞紅燈，喜滋滋地說：“姐姐，今年你定能覓得佳婿！我還是第一次親手摸到這紅燈呢……你可真厲害，那麽多人同時起身去搶，被姐姐搶到了！”
這還是妹妹眼中第一次露出佩服的神情。
柳寒煙有些感動，卻不是十分開心。
“姐姐，你為何愁眉苦臉的呀？”柳雨煙爬過來，替她梳頭：“貧苦人家的姑娘搶得紅燈，在滄洲，可是十多年來的頭一回，那些貴族小姐那麽多幫手，都搶不到，姐姐你真厲害，你瞧瞧我們捧著紅燈回來的路上，多少人羨慕得要死呢……你不開心麽？”
柳寒煙轉眼，看著擺放在桌上的紅燈。
精致的花燈，與這屋裏簡陋的裝飾格格不入，看著就不像是她該擁有的。
確實這燈也不該是她的。
柳寒煙清楚得記得，在自己起身搶燈的那一瞬，有一股巨大的風，硬生生改變了紅燈的方向，似乎是迎頭砸向了她。
這股氣息，她感覺熟悉，紅燈入懷之時，眾人都在歡呼，只有她一人，楞楞地望向城隍廟的上空，恐懼感襲上心頭，甚至打了個寒顫。
來了！
她知道，是那些人來了！
這些日子，她沒有按照約定傳消息，他們親自來了！
他們沒有現身，只是以這種方式來提醒她，莫要忘記。
這世上沒有白得的錢財。
柳寒煙心裏被塞入了大團的雪，眼前也蒙上了大霧，即害怕又迷茫。
“姐姐，你在想什麽？”柳雨煙推了一下姐姐：“我剛才不小心扯斷了你的發絲，你也不覺得疼麽？”
柳寒煙起身，披起了外袍，說：“你先睡吧。”
“那麽晚了，你到何處去？”妹妹不解道。
“我去與爹娘說話。”柳寒煙下定了決心，走出了小房間。
她到廚房燒了一盤洗腳水，端著走到了爹娘房間。
走到窗邊，她聽到裏面傳來細碎的談話聲，就停住了腳步。
吳大娘壓低聲問：“柳郎，你今日到底是怎麽了？喝醉了酒，一個勁對著卿姑娘笑，我看著都慎得慌，以後可不許這樣無理了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柳郎中抱著兒子，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背，哄著他睡。
“當著孩子們的面，我沒好問，你說你不在杏林堂幹了，是真的麽？”吳大娘擔憂地問：“今後如何養活這一大家人？”
柳郎中看著妻子唉聲嘆氣的模樣，心情堵得慌，他拉著妻子的手，往她手心裏塞了一個物件。
吳大娘不認得字，但這樣的紙，她是見過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她稍稍有些激動：“難不成……”
難不成是把醫館給贖回來了麽？
片刻的興奮過後，她又犯愁了：“你哪兒來那麽多銀子，賭場那些人，可不會輕易將醫館的地契還給你，是不是又去賭了？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麽？”
柳郎中搖頭晃腦地笑：“你啊，就是頭發長見識短，連字都不認得幾個，這不是咱祖上留下的醫館，這是我們自己的醫館，有了這鋪子，往後啊，咱們柳家醫館的招牌，就能重新掛起來啦，賺了銀子，贖回原先的醫館，指日可待啦。”
吳大娘將那地契抓得緊緊地，她眼角裏泛著淚光，掐了掐自己，疼得笑了：“哎呀，不是做夢啊，你沒誑我？”
“我誑你作甚！”柳郎中笑著說：“原本想等張羅開了，再告訴你，再告訴孩子們，你這婆娘，不依不饒的！你先高興高興，別告訴寒煙。”
“為何？”吳大娘說：“你這地契，該不是騙來的……”
“你個蠢婆娘，你不是覺得我總對卿姑娘笑不妥麽，就不會好好想想，我無緣無故對她笑，我瘋了不成？”柳郎中說：“我早年是做了混蛋事，連累了這個家，那也是被人給害啦，把我想成什麽小人了你，讓你別告訴寒煙，是卿姑娘的意思，她說啊……寒煙性子強，怕她誤會了是施舍，說是要自己找個機會給她說，你可記緊了啊！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吳大娘捂著自己的嘴，眼眶裏全是淚：“這是卿姑娘，她……哎……她剛被卿家趕出來，自己還無處可依，她竟然為我們做到了這份上，卿姑娘是個好人啊，外面那些傳聞，全是胡說的！這些日子我看出來啦，她再怎麽氣，也不會動手殺那冷頭牌，不會殺自己弟弟……”
“誰說無處可依，我柳信活一天，只要她不嫌棄，我柳家她想住多久便住著，就當多養了個女兒罷！”柳郎中眼眶也紅了。
吳大娘低頭，默默垂淚。
“你……你哭什麽！”柳郎中捏著她的手心，說：“這是好事啊！”
“是啊，是好事！”吳大娘破涕為笑，興奮地說：“寒煙在城隍廟搶到紅燈了！今後我柳家，便全是好事了！真好啊……”
柳寒煙在門外聽著，雙手僵硬，端著那盤水，漸漸端不穩了。
她緩緩地蹲下，將水盤放在身前，將頭埋進自己的膝蓋之中，咬著手背，默默地流淚。
“柳寒煙，你都做了些什麽……”她罵著自己。
她本想進去，把自己私藏的那些銀子都交給爹爹，讓他去賭場把祖傳的醫館贖回來。
只要把祖傳的醫館贖回來，日子就會好起來的，她就不用處處看人臉色，不用受人欺負了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
那個人！
他就會高看自己一眼了。
他就不會用那雙冷如冰刀的眼眸，垂憐望向自己，冷冷地說：“你這樣的貧賤丫頭，又醜又弱，我十輩子也看不上，滾吧！”
醜已是無法改變，至少貧賤還能努力去改一改。
至少，柳家醫館在爺爺那輩，也是響當當的呀。
他也不過是個教人習武的師傅，也好不到哪兒去？
他看她的眼神，總是那麽不一樣，不就因為她是卿家小姐麽。
現在她什麽也不是了，她臉上的疤，永遠也好不了了。
夠了。
柳寒煙端著已經冷掉的洗腳水，回到了後院的柴房。
她吹了幾聲口哨，天邊出現了一只純黑色的烏鴉。
那鳥兒與別的烏鴉不同，它的眼珠，是純正的墨綠色，在暗夜裏特別亮，猶如一顆油亮的綠水晶。
柳寒煙將寫好的小紙團綁在烏鴉的腿上，將它放飛了。
結束吧，一切因我而起，也該由我來結束。
她堅定地想著。
她以為這一切，做得天衣無縫，神不知鬼不覺，卻不知道，從她走出房間的那一刻，卿小可的眼珠子，就死死地盯著她了。
218我的命，值幾兩呢？
“主人，那麽多天過去了，怎麽還沒動靜？”
某個閑暇的午後，卿小可躺在院子裏的躺椅曬太陽，小黑在她耳邊低聲說。
“今日她跟著吳大娘出去了，該不會是去跟那幕後之人見面吧？”小黑說：“要不然我跟著她出去？”
“吳大娘說了，是去早市趕集，學院還有半個多月就開學了，去買料子，給我們做新衣裳。”卿小可淡定道。
“主人，你昨夜跟我說的，要試探她，你打算何時行動啊？”小黑問。
卿小可說：“靜候時機啊，你是不是閑得沒事幹了？把院子打掃幹凈，把沒曬的草藥端到屋頂上去曬，再把後院的柴劈了……然後再……”
小黑如旋風一般，掃蕩過院子，很快就打掃幹凈了。
裝滿藥材的竹匾，整齊擺放著，在屋頂上擺滿了。
卿小可瞪大了眼睛給望風，謹防無辜的鄰居走過，看到滿院子的竹匾自己飄起來，嚇得腦溢血。
午後，吳大娘帶著孩子們回來了。
看到院裏的活都幹好了，水缸裏的水也打滿了，廚房裏的柴也劈好了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“卿姑娘，這些活兒你不用幹，你在我們家裏是客……”她皺著眉頭，整個人都不好了，她說：“下次我可不敢留你一個人在家裏。”
卿小可說：“沒什麽，都是小事，大娘您也不用跟我客氣，我白吃白住也過意不去。”
反正也不是自己幹的。
小黑倒是累壞了，蔫蔫地坐在屋檐上。
卿小可一直在指使他幹活，省得他總是嘮叨，像是被徐祈然傳染了不說垃圾話就會死的病一般。
“卿姐姐，我們才出去那麽些功夫，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？”小朗指著屋頂的竹匾，說：“那麽高，你怎麽上去的呀？”
“用梯子啊，小笨蛋。”卿小可揉著他的頭，問：“去集市買了什麽好吃的？”
“可我們家沒有梯子啊。”柳雨煙拿著一包糕點，遞給卿小可，說：“喏，這是你最喜歡吃的，娘親在那點心鋪前來回走了兩趟，最終才咬了牙給你買的呢。”
“我管鄰居家借的梯子。”卿小可笑呵呵地說著，打開包點心的油紙，只吃了一塊，剩下的分給他們。
差點露餡了。
“卿姑娘，你到我屋裏來一趟……”吳大娘雙手捧著一個布包，笑盈盈地說：寒煙，雨煙，你們也來。
“好。”卿小可從躺椅上起來。
她掃了一眼柳寒煙，一直等待的時機，終於到了！
“這些是我剛才去集市選的布料還有繡樣。”吳大娘把布包攤在桌上，帶著一些羞赧，她用眼角偷偷瞟著卿小可，說：“卿姑娘，我知道這樣的料子，你定是看不上，但……你的鞋底磨破了，我想給你做雙新鞋，再做兩件睡覺穿的寢衣，就要去學院了，我也沒什麽能給你做的，我的繡工還行，針線活也挺好，雖然比不了……”
卿小可笑著打斷她，只說：“我覺得這些料子挺好的，不過，我一個人穿不了那麽多吧？”
若不打斷她，或許她會一直說這些不好意思的話，說到天黑。
“你先挑，你挑剩下的花樣，留給寒煙雨煙。”吳大娘看她沒有嫌棄的樣子，心情放松了許多，說：“將襪子脫了吧，我給你量腳長……”
卿小可說：“雨煙先挑吧，年紀小的先挑。”
柳雨煙感激地望向她，真的麽？
這是真的麽？
從來沒有哪一次，是可以先選的，從來都是用姐姐剩下的。
作為一個家的老二，或許旁人不覺得，能在姐姐面前挑選花樣，已經是很開心的事了。
“娘親，我喜歡這荷花魚。”柳雨煙壯著膽子說了。
“不懂事！”柳寒煙瞪了妹妹一眼。
等三人都選完了，卿小可摸著那繡樣，有意無意地說：“吳大娘，您方才說您的針線活很好呢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吳大娘笑得眼睛瞇起來。
幾個姑娘圍著她，給她絞線，給她穿針，不知多幸福。
卿小可接著話茬，說：“快到花朝節了，不如，明日您去買幾匹上好的緞子，給我們三個每人做一身百花襦裙吧？到時候我們姐妹三人一起去踏青賞紅，豈不是賞心悅目？”
“這……”吳大娘遲疑了。
一向懂禮的卿姑娘，怎會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。
作為一個樸實的農婦，她的臉瞬間就紅了，答應也不是，拒絕更不知從何說起。
幾匹上好的緞子，這就頂他們一家一年的夥食了。
“吳大娘，好不好？”卿小可笑瞇瞇地說：“您看五十兩銀子夠不夠？”
“這……”吳大娘手上的活停了下來，為難道：“可現下我拿不出五十兩銀子。”
“我給你啊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我聽說雨煙的生辰，恰是花朝節，算我給她的生辰禮物，如何？”
“真的麽？”柳雨煙高興得跳起來。
“卿姑娘，別開玩笑了。”吳大娘說：“你被卿府趕出來，身無分文，來到我們家的時候，身上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，哪裏拿得出五十兩銀子呢。”
在吳大娘心裏，給了柳郎中的那間鋪子，只怕是她的保命錢了。
卿小可說：“有的，吳大娘，你可別小看我哦，我有許多銀子的，寒煙，你說是吧？是時候拿出來用了……”
“嗯？”柳寒煙驚出了一身冷汗，這是在說什麽呢！
“吳大娘，我聽說您把寒煙私藏的銀子繳了，放在你的籠箱裏保管了，對吧？”卿小可問。
柳寒煙的臉色煞白。
她怎麽會知道那筆銀子！
“那是我在卿府的時候，交給寒煙保管的，她答應了我，不告訴任何人，所以您問她，她當然不會說了。”卿小可說：“現在風頭也過了，可以拿出來花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啊……”吳大娘放松許多，說：“我說呢，寒煙這丫頭，不偷不搶的，哪兒來那麽多銀兩，無論我怎麽逼她，怎麽打她，她都不肯說，這回真相大白了。”
“一直住在你們家，我心裏過意不去，給你們錢，你們也一定不肯收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我被卿家趕出來，也該計劃我往後的事了，我先前沒想好怎麽花那筆錢，這幾天我想了許多，還是要再置一間小院子，否則我當真是無家可依，大娘，您把銀子全拿出來給我吧！”
卿小可井井有味地計劃著銀兩的使用。
吳大娘也幫著想了許多。
因為卿小可能說出準確的銀兩數量，所有人都理所應當覺得銀子就是她的。
兩人談話的時候，柳寒煙的臉色如死灰一般。
“不行！”她尖叫道。
突然一聲尖叫，將氣氛拉低到冰點。
柳雨煙被她嚇得抖了一下。
姐姐這是怎麽了？
突然就瘋了。
“誰也不許動那些銀子。”柳寒煙嚴肅地說。
直到卿小可盯著她，笑瞇瞇地問：“為何啊？寒煙，這是我的銀子，我這條命，也就值這些錢了，我想怎麽用，就能怎麽用，這才對吧？”
“不對不對不對！”柳寒煙哆嗦著，拼命搖頭，再多的道理，她也說不出來。
她看著卿小可，眼淚一直流。
吳大娘和柳雨煙看著這一幕，都有些吃驚。
這突然間，是怎麽了？
柳寒煙受不了卿小可尖銳的眼神。
“這是我的銀子。”
“我這條命，也就值這些銀子了。”
她知道了。
全知道了。
柳寒煙想要辯解，卻發現自己無力去辯解。
即使此刻後悔了，知道錯了，也無法挽回。
她撲過去，一把摟住卿小可，喃喃道：“你不用去買房子搬出去，你就住在此處，我舍不得你……”
原來是這樣？
吳大娘松了一口氣。
“是啊，卿姑娘，寒煙說得在理，你一個人就算買了房子，也還是冷清，不如就將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吧？”
“好吧，我再想想。”卿小可平靜地笑著，說：“您先把銀子給我，我自己管著，可好啊？”
吳大娘連連點頭，溫和道：“自然好啊，我窮慣了，那麽多銀子放在我手裏，我還有些難受呢，天天掛在心上……不過銀子啊，總會花光的，日子還長，還是要省著花，百花襦裙便算啦，太破費。”
她站起來，拍了拍身上的碎布和線頭，走到床底下，拉出一個籠箱。
她縫了一個小布袋，把銀子裝在裏面。
拖出來的時候，有些吃力。
卿小可趕緊過去幫她。
柳寒煙看著這一幕，心裏有成千上萬的跳蚤在跳。
不行，這樣不行！
她暗暗地動了心思。
219夜會幕後黑手
當晚。
柳寒煙立刻發了第二封密信出去。
當那烏鴉飛走的那一刻，她心裏的大石也隨著落下了。
她做了決定，要結束這一切。
等一切都平息了，再回來向鳳棲磕頭請罪。
“主人，她又送信出去了。”小黑回來，興奮地說：“我看到她寫字條了，說是要見面，今夜寅時，城郊上虞坡小竹林！”
“知道了。”卿小可說：“沒有我的命令，你千萬不能輕舉妄動，明白麽？”
小黑乖巧地點頭。
“出去吧，我要睡了！”卿小可說：“出去的時候，把燭火熄了。”
什麽？要睡？
小黑瞪圓了眼睛，低聲說：“主人，今夜她要與幕後之人會面，若是跟著她，定能知道幕後黑手是何人，你要睡了？”
問題是，還睡得著？
卿小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，說：“現在離寅時還有三個時辰，你急什麽！”
“那我出去了。”小黑看她的確是累了，低著頭從窗戶飄出去。
他要去盯著柳寒煙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“小可，算了吧。”卿鳳棲說：“我也沒受傷，我始終覺得，寒煙不會真的害我，她是我在學院裏惟一的朋友啊……”
對於卿鳳棲而言，柳寒煙確實是在世上惟一的知心人。
至少她是這樣想。
每每想到寒煙要害自己，她的心就跟著抽痛。
卿小可對於這樣的心疼，能感受到，但無法感同身受。
她暗暗的想：為何要定在寅時。
那個時間，是人最疲倦的時候。
若是白天勞作辛苦，這個時間就算是打雷也不會醒來。
為了避人耳目，也不用非要選這樣的時辰。
柳寒煙到底想幹什麽。
不變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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